【“我和我的祖國”征文】小巷日月
【“我和我的祖國”征文】
小巷日月
史禎
第一次走進隴西古城是1956年秋。大眾戲園每周末放電影,改善古城枯燥單調的文化生活。開學不久的一天,學校組織新生去看電影。從破破爛爛的東安大街走過,坑坑洼洼的街道連綴著兩邊參差錯落的平房,褐墻灰瓦,黑漆門窗,門前堆著柴垛、磚瓦和糞土,屋檐下渠水里覆蓋著一層冒氣泡的漂浮物緩緩流淌,屋頂炊煙裊裊,深巷雞犬之聲相聞。那城池垛口、射眼、墩臺、隘口,無一不是實戰的屏障,任憑金戈鐵馬也難越雷池,分明是冷兵器時代的軍工杰作,傳遞著先人們的思想和智慧,給人以強烈的震撼和啟發。走到大街盡頭向左拐50米,便是抗戰時期由民眾出資修建的大眾戲園,坐東向西,和建于宋代年間的鐘鼓樓遙相呼應,滄桑而凝重。戲園周邊的居民院落,被毛細血管一樣的小巷連接成一個整體,很自然地構成了古城的原始版圖。
1978年底,我第二次走進古城,走進與東安大街相連接的一條小巷——永寧巷,住在一家大宅院。院里院外,住著十多戶人家,都是老住戶。我結識的第一個老住戶人稱大牛,他對古城歷史很感興趣,在他的引領下,我進入歷史的深巷,一路走來,順著時間的刻度,在那些古城墻、古建筑之間俯視和仰望,而那殘存著時代印痕的秦磚漢瓦以及地上凹凸不平的青石板,雖然都是一副靜默的姿態,但在我看來,在古舊的文脈和故實里,它們所呈現出的,是舊時光中的那種自適其然的翔實,是光影與別具古韻的古宅交融的溫馨,更像一位閱盡滄桑的智者緘默不語,固守著一種冷靜與安詳的尊嚴。古城這些古建筑,始建于宋、元,明、清又增修擴建,遂成規模,建筑布局結構嚴謹,脈絡清晰,吸納著日月交替的影子。民間還流傳著許多歷史故事和傳說。其實這座城市,在它沒有建成以前,小巷就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。
大牛的家在永寧巷十字路口,臨街開了個小賣部。
大牛是一家縣辦工廠的電焊工。因為有電氣焊技術,便在門前空地上,用磚頭和黃土泥壘砌了一個平臺,用牛毛氈搭建了個遮陽雨棚,擺放著臺鉗、電氣焊、砂輪之類的工具,下班后干一些鐵藝活兒,賣錢補貼家用。大牛對干鐵藝活特別賣力氣,或蹲或站,不是敲打鐵皮,做個水桶、簸箕,就是用鋼板焊接個烤箱、土暖氣爐。有時忙起來,連飯也顧不上吃。大牛還經常幫助左鄰右舍修理自行車、三輪車,砌火炕,泥火爐。大牛此舉無疑引發社會效應,一時間有不少國營企業工人、郊區農民、小巷居民,做起了小生意,有的甚至背著藥材,南下廣州、深圳,回來時背著大包小包日用品沿街叫賣。
1990年,大牛買斷工齡,領了一萬元與企業揮手告別。一次,他對我說,有黨的好政策,沒有辦不成的事。打破鐵飯碗是遲早的事。打破了就自己干!憑咱兩只手,不愁沒飯吃。
牛犇雜貨鋪對面是一家國營農具店,還有一家新開張的鐵匠鋪。鐵匠鋪和它的年輕經理(古城有名的鐵匠陳鐵錘后代、農機具改良能人陳小錘)一樣,充滿著火焰燃燒的激情,生產著傳統的刀、鏟、鋤、斧等農具。陳小錘1966年高中畢業后,子承父業,在廣闊天地掄起了鐵錘,他的淬火技藝高超,遠近聞名。陳小錘后來承包了農具店,他是企業改制率先搞承包經營的帶頭人,自行設計制造山地步犁、播種機、收割機、鋤草機等農機具。周邊的農民背著農特產品到古城貿易,賣的錢又用來買新式農機具和生活用品。鐵匠鋪門庭若市,農具店生意火爆。1990年,陳小錘光榮地參加了全省第一屆科學大會,并獲得“科技能人”稱號。
永寧巷兩側的店鋪一間緊挨一間,食品店、服裝店、糖果店、茶室、餐館、理發店、藥房等店鋪,生意更是水漲船高,臨近中午,街道上商販吆喝此起彼伏,餐館和店鋪人聲鼎沸,達到了高潮。
登上永寧巷南端的城墻,舉目四望,思緒萬千……古城如同世紀老人,透著昔日的輝煌,領略今日的繁華。小巷老了,但依然頑強地保持著自己特有的風貌,憨厚樸實中透著自然與安詳。小巷人從容淡定,依然透著青春朝氣的光亮。小巷的日月,繼續演繹著小巷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故事。
兩位百歲老人,坐在巷口小石凳上聊天。他們是古城名副其實的土著,我相信他們的皮膚,連同他們的呼吸也會帶有時代的氣息。只聽一個說“日子不能細算呀”!另一個笑著說“好日子可要記著啦”!我想,他們此刻正悉數著過去的和剩下的日子。曾經的滄海桑田,留在他們心里的,究竟有多少,誰也不知道。也許他們所經歷的每一個日子,在自己生命歷程中都是重要的。然而,唯有如今這舒心的日子,猶如大紅燈籠那般紅火與圓滿。
小巷未老,你信不?我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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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編輯:王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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