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中醫不能包治百病”(組圖)
記者:今天上午,我看到您給病人看病,很多病人都很尊敬,也對你很親切,很親熱。這里面有年齡大些的老年人,也有年輕人。他們對你都是這樣。這個還是很不容易的。尤其是老年人,對現在的醫生普遍印象不好。朱新太:我記得以前我們行醫的時候,(上世紀)50年代吧,常講的兩句話:“病人進了門,就是一家人。”“痛病人之所痛,疾病人之所疾。”記者:您作為一個有40多年行醫經驗的老醫生,您認為,作為一個好的醫生,他需要什么?朱新太:應該說,醫德醫技醫風,三項都切不可少。醫技,你得先把病人看好,看不好病,肯定不是好醫生。光會看病還不行,你自己的風尚品德也得過關,不能把病人當搖錢樹,也不能覺得病人有求于你,就高高在上。記者:您怎么看待這個中醫的傳承問題?像上周,我們也搞了這個中醫傳承的儀式,我們晚報也報道過揚州以前的幾大中醫門派,有的可能已經消失了。朱新太:從現象上來看,各個地方都有中醫院,應該說這是個大好事。但是從實際情況來看,又不純粹為中醫。往往啊,它這個中醫西化的性還是存在的。說句實在的,現在有些中醫開藥,恨不得中藥西藥一起上,掛水吃藥一起上,跟這個純粹的中醫有些這個這個記者:像揚州有很多本土的中醫流派,他們在一些疾病上有自己的經驗,比如說像您所代表的朱氏針法,但是現在不少都面臨著后繼無人的問題。朱新太:像中醫和西醫之間的話題,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得清的。中醫需要傳承,但是,也不是盲目地傳承。我們以前的很多老前輩,他就是純粹的中醫,中醫之外西醫他是不大懂的,他也不相信!那么像這種,現在少了。像我們這些從學校里出來的,學的時候就是醫都學一些,但是偏向于中醫。記者:但是現在很多的醫生,他哪怕學的是中醫專業,畢業以后他還是去干西醫,而且他在學校里學的也是以西醫為主。朱新太:這主要是西醫接受得快。學中醫不做三年四年的冷板凳,都看不了病人。學西醫基本上出來就能干,不存在什么坐冷板凳。來得快的總是學的人多,干的人多。記者:上午我注意到,目前很多到您這里看病的患者都是很長一段時間看西醫,吃藥沒效果,手術也沒效果,您怎么看待這個現象?朱新太:這個現象我認為互相取長補短吧。中醫有中醫的特色,西醫有西醫的特色,兩者不可偏廢。我作為中醫,就是中醫療法,西醫療法好的,你去看西醫,西醫療法不理想的,就去看中醫。記者:但是這個現象似乎透露出一個問題。那就是更多的老百姓還是傾向于相信西醫,首選西醫。您擔不擔心中醫會消失?不是哪個流派,而是整個中醫。朱新太:你說的事情有的確實是這種情況,但是也要看到,有的還是相信中醫。老百姓有是自然而然的,有的就是相信西醫,而有的就是只相信中醫,不相信西醫。朱新太:這個自然,但是也要靠國家的扶持。上世紀50年代之前,中醫也一度很沒有市場。那個時候,蘇北醫院是沒有中醫科的。后來國家要求扶持,就像現在一樣。醫院就成立了中醫科,兒科、婦科、喉科等等都有。很快就興起來了。而且,以我的經驗,過去的年輕人相信西醫的居多,現在的年輕人則不盡然,有的還是很相信中醫的。記者:您看啊,現在我們國家也在提倡發揮中醫藥的作用,對于保存更純粹的中醫,你有沒有什么提議?朱新太:我的想法啊,西醫的診斷,中醫的治療。這個是比較可行的。中醫是辨證,西醫是病變。中醫的這個辨證啊,比較難掌握。病變呢,比較好掌握。另外,中藥和針灸有它的特色,有西醫不能代替的地方。同樣,中醫也有不能代替西醫的地方。比如說外科手術這項,它就是比中醫要好得多。再一個西藥效果來得快,它有針對性。像急診處理也是。像現在中醫院的中醫做急診,都必須會西醫,否則你做不了急診。記者:您剛才提到西醫診斷,中醫治療。那對于一個普通的患者,他去看病的話,應該在西醫和中醫之間如何選擇?朱新太:這個還是要區別對待。西醫好的就應該看西醫,中醫好的就應該看中醫。也不能我是中醫就把中醫神圣化。有時候,老百姓在這花的錢很多。他也鬧不清是找中醫好,還是找西醫好。是找名醫好,還是找一般醫生好。這個是需要普及下。記者:現在更多的可能還不是將中醫神化,而是把中醫神秘化了。如剛才所講,很多人西醫看不好了,就去看中醫,一方面是死馬當活馬醫,另一方面也是對中醫存在著一種神秘感,認為它能解決一些怪病,絕癥。像很多的街頭都貼有老中醫包治百病等等。朱新太:什么醫學也不能包治百病,這個是絕對的。中醫和西醫一樣,都有自己的適應癥范圍,有它擅長的領域。比如說,筋骨方面的疼痛這類的運動系統疾病,頸椎病、腰椎間盤突出,甚至包括陽痿、遺尿等。這些方面都很有效果,但是,包治百病是不可能的。千萬不能病急亂投醫。1977年,朱新太赴非洲的桑給巴爾進行醫療援助,一呆就是兩年。江蘇省作為定點援助桑給巴爾的省份,此時已是派去了第4批醫療援助隊。他是這批隊伍中唯一的針灸科醫生。針灸本是中國的傳統醫學,銀針扎入人體,即便是中國人也不見得人人都能接受。朱新太到了當地卻發現,所有黑人朋友都能接受針灸。平時他和所有專家一起在首府的列寧醫院坐診,每周,還要集體“下鄉”義診一次。看到他拿出的長針,病人們只有好奇,卻毫不。“這還是得歸功于前面幾批的醫療隊,他們使得當地人對針灸特別信任。”他說。當時桑給巴爾的總統瓊布患有偏頭痛,既看過西醫,此前前去的中國專家也曾被邀請去治療。而在朱新太援桑期間,恰好瓊布的偏頭痛再次發作。他被邀請立刻前往為其治療。“車子接了我和翻譯后,一不停,直接開到,然后給他診斷、扎針。”他說,幾針下去,立刻癥狀減輕,總統連喊“米如尼撒那!米如尼撒那!”朱新太聽得懂簡單的單詞,不用翻譯便懂這是總統在夸“很好!很好!”心中知道,“這下把針灸在桑給巴爾的名聲打響了。”他在桑給巴爾期間還收了一位外國徒弟阿布杜拉。這是列寧醫院的一位醫生,40多歲,此前幾批醫療隊來援助時就一直跟著針灸師傅后面學針灸。等朱新太來時,他已能自己給病人扎針治療。但是若遇到棘手的病人,阿布杜拉常來請教。朱新太也從不吝嗇,總將自己朱氏針法的經驗傾囊相授。兩年后,他結束援助回國,阿布杜拉已掌握了不少針法,學得雖雜,卻也“成為了朱氏針法海外的一支血脈。”朱新太同著名書畫家林散之還有一段交往。林散之素有“草圣”之稱,曾任省書法家協會名譽。“”期間,他被打成“學術權威”,由南京來到揚州。此時,老人已經70多歲,由于長期受,病痛纏身,腰椎間盤突出更是將他得難以行動。但是,由于是“學術權威”,很多醫生避之猶恐不及,更別說為其治病。林散之的女兒生活在揚州,此前曾因病在朱新太手中扎過一段時間針,對其醫術醫德都頗為敬仰,便將老父親帶到醫院,請朱新太為其醫治。其時,朱新太雖知道眼前的老人是知名書法家,“卻不知道竟有那么大的名頭”。他認認真真地給老人扎了一個多月的針,老人的病痛得到了很大緩解,而后便離開了揚州。“別說不知道,就是知道,也得給治!”他說,在其眼中凡是病人,皆是平等,“在醫生眼里不存在敵人的說法,只有病人。”雖是如此,他和這位特殊的病人之間一直沒有什么過多的交流。他的記憶里除了偶爾扎針有了效果后,林散之贊嘆幾句外,兩人之間似乎都沒怎么說過話。讓朱新太念念不忘的是,林散之離開揚州前,送了三幅字畫給他。那時像這類字畫被發現都要被當作封建糟粕燒掉,林散之便囑咐一位學生在夜里偷偷地送到了他的家里。朱新太雖是喜歡,卻也不敢高掛,就將之藏了起來。不過可惜的是,三幅字畫如今已有一幅找不到了。他的愛人朱玲芳也是中醫,雖不是世家出身,卻是師出名門,既師從過中醫兒科名醫“謙”字門的鄭汝謙,也師從過中醫婦科名醫哈預之,在揚州中醫婦科屆也是頗有影響。兩人是大學同班同學。朱新太因為是“調干生”,入學時已是23歲,年齡在班里較長比朱玲芳就大了3歲,擔任班長一職,并且早已。老師不愛管事,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朱新太盡心操辦,卻總是安排得妥妥當當。老伴如今回憶起當時的朱新太依然是有幾分:“我們對他比對老師還要尊重。”兩人彼此間有了意思,卻礙于當時的社會風氣,對大學生談對象頗多抵制,直到大學五年級,理論學習已經結束,開始到醫院臨床實習了,兩人的愛情則慢慢揭曉。也就在這一年,他們結了婚。此時二人還沒畢業。世家出身,夫妻倆都從事中醫工作,可是子女中卻沒人能繼續從醫,沒能繼續傳承朱家和他自己的醫術經驗。這是一件讓老人多少有些遺憾的事情。朱新太生有一男一女。“男孩是后恢復高考的第二年參加高考的,當時的成績很好,能考上南京醫科大學,但是,他不愿意,覺得太苦。我也沒辦法。”朱新太還是一貫地“遷就”別人。后來,老大被提前批次的軍事院校錄取,現從事科研工作。女兒也是如此。如今,兒子在,女兒在上海,都是名校畢業,頗有出息。至少傳承了3代的朱氏針法,到了自己這代卻沒能傳于子女,老人多少有些遺憾,不過如今老人早已想開了:“只要兒女有出息就行,干哪一行無所謂。至于家傳針法,那就交給徒弟去繼承、去傳承好了。”老人沒有門戶之見,收的徒弟也多了去了。有的如今已是揚州針灸界的中堅力量。他診室里的年輕人,他總樂意傳他們一手。他們也都樂意喊他老師,向他多學幾手。上周末,舉行中醫師承儀式,他又正式收了位徒弟。這個可是正式跪地奉過茶的。他說:“這一來,我的責任也大了。要把朱氏針法傳給她,讓她早日出!”